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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潜秋云
我进入试管婴儿中介这行纯属意外。说来也挺倒霉的,疫情之前,我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运营工作,收入不高但是工作清闲。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原本就合伙人矛盾重重的公司一下暴露于危墙之下,从居家办公到宣布停工再到老板跑路,公司只用了不到2个月。
再次回到工作的大城市时,我已经是一名失业人员。我着急忙慌地网上乱投简历,空闲时间还得和前同事一起讨薪,日子过得实在狼狈。就在我为准备诉讼材料焦头烂额时,我看到了陌生的电话。
来人自称王总,说是在招聘网站上看到我的简历,觉得合适,邀请我一定要过去面试。我刚毕业上班一年就遇到了老板跑路,钱花得所剩无几,当时处于低谷,能有人给我抛橄榄枝我想都没想都答应了。虽然对方只介绍是做医疗机构相关工作,具体什么方向做什么一概没说。
跟着短信我走进了CBD的一栋超甲级写字楼。一进去我被里面豪华的装修所吸引:纯色大理石背景墙和真皮宽沙发,前台小姐姐给上的饮用水都比市面上贵好几块钱。没见过世面的我瞬间被这家公司的豪气折服,面试官还没来,我就下决心一定要争取来这里上班。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王总一个小时的时间没问我一个专业问题,只是和我扯东扯西聊我大学时候的经历。我觉得老板不像是招人像是在招陪聊员,临末了才怯怯地问王总这家公司主要做什么。
王总说:“试管婴儿。我们是和M国一家私立医院合作的办事处,专门帮一些家庭做试管婴儿,目前国内的资源紧张、管理严格,有一些客户生不了或者想生健康的孩子,就会来找我们要一条龙服务。”
我诚实地告诉他我根本不懂这些,他说没事,到时候会有培训,我只要肯学什么都不是问题。
入职后的前两周,公司都在给我们做试管婴儿方面的培训。我每天像是上课一样,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知识。也是这时我才知道,试管这一学术名词虽然早早地出现在教科书上,但国内也才发展到能筛查疾病的三段,落地在各个地区,每个省能做的医院也就几家,还需要夫妻体征指标满足条件才有资格。
很多非法机构也瞄准了这一点,开始搭建地下实验室。不仅做试管婴儿,还有一些干代孕、高孕期堕胎等勾当。除了主刀医生聘请的是医院的医生,整个医院都没有任何人有行医资格。很多求子心切的夫妇排不到号,也会转向这些机构。
但是另一部分收入中高阶的中产不想冒这个风险,便选择海外受孕。19年12月,M国禁止代孕合法化让它损失了大批中国客户。但M国做试管价格不贵、服务还好,依然承接了不少需求,最重要的是医疗水平也不差——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成功率高且能筛选性别。
介绍人给我们算了一笔账,国内做一个试管婴儿前后需要10多万,但是技术有限,不能查疾病不能选性别;多花10万块钱在国外豪华酒店里住一个月,有出行司机、有医生翻译还有生活保姆,就当是去旅游,快快乐乐怀上一个想要的健康小孩有什么不值。
听到他说这话时我内心震撼,多花十万!正常家庭可能生个小孩也就一万,我不知什么样的夫妻会愿意多掏20万。
自然是有钱人!当听到销售给我们介绍这些客户来历时我不由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听到一个北京高管客户因为成功怀孕而一掷千金,直接给销售买了一个一万多的浪琴手表感谢时我更心潮澎湃。
培训大姐让我们好好干,钱不会少挣。
培训后我被分配进了宣传组正式工作,这时我才发现工作比想象中的复杂。
所有的专业医疗名词和术语都需要熟记,还需要对不同病理了解发病机制。每天下班之后,我要么留在公司查资料,要么回去看医学院课程,有时候要看到12点多才睡觉,堪比再念一个高三。
这些还不是最挑战的,最难让我接受的是我的工作内容。虽然美其名曰宣传客服,但其实是披着我们患者马甲的小号,在各大平台以“我”为名更新着我的备孕实录,实际以钓鱼为主。因为所有物料齐全,周期又很长,会让外界误以为我是患者,能更亲近地吸引到真正的意向客户前来咨询。
从我名下转化一个客户,我便有一笔不小的提成。培训时候,销售介绍,做得好的话一个月挣一万多不是问题。我正式开工才发现很难,那天,我的直属领导就给了我三个前任留下的“患者”。
她们分别是有妇科病的“ada”、高管“丽姐”和观望的“玲玲”。一瞟内容基本上差不多:讲述自己的怀孕的千难险阻。按照剧本的发展,下一步就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医院、开始更新备孕日记等。只不过前任们还没有做成就走了,号也没什么起色。
领导直接说,再给我一个手机,让我自己做一个账号,还要想清楚人设和故事。我从零上手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她说的“人设”是什么都不知道。看着我一脸茫然,还是同事青青比较耐心,帮助我一点一点梳理。
她建议我做一个一线城市的成功女性案例,例如上了十多年班的上市公司中层,不缺钱但是工作太忙错过了怀孕最佳时期,现在想和老公一起生一个儿子,但是好几次国内促排都失败……
我很震惊她的编故事能力,还愣头青一样说骗人的东西我不擅长的。她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和我说,每天来的客户有很多都是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所有的案例都是真的,但客户不愿意透露,医院也保护个人隐私,我们需要新客源,只好假扮他们来分享自己的故事。
我在几个女性常用的社交平台开设了账号,还给自己取了一个「花花姐」的美名,原型来自青青半年前服务过的客户:上海35岁金融女精英,想要一对龙凤胎国内做不了,香港等时间太长,于是被朋友介绍到了M国。
我挖空心思规划好“她”的人生,并且根据M国同事提供的真实图片和材料丰满自己的账号人设,但哪里知道刚发第一篇内容就因为关键词敏感被平台判定违规,直接关小黑屋一个礼拜。看着私信里的系统消息,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慌了。
“你怎么能这么实在呢?试管、人工授精、代孕,这些全是平台敏感词,打出来会直接被判定为恶意营销的!”领导不耐烦地指点,顺手给我扔过来一份敏感词库的文件。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一些试管行话和字母缩写。
如“进周”是指进入试管婴儿的周期治疗;“夜针”是指夜晚注射促卵药物;“米”或者“Q”是指花了多少钱……看着一个个常见的汉语变成缩写和符号,仿佛一本摩斯电码。“这些词汇客户能看得懂嘛?”我带着好奇问他,“这些就是在他们中流传出来的,放心吧,人家肯定比你强!”
听了他的话,我改头换面重振旗鼓。但这一次我更加谨慎,一字一句斟酌,发之前还要给领导再三审视。每一天,我都从朋友圈找一个标的来模仿:今天熬夜加班、明天全国到处飞,从海外社交平台上盗一些图片开启花花姐的精英生活……更新了10来天除了自己人互捧,还是没有接到一个真实患者的访问。我听同事说月底之前还没有客户,公司会来劝退,我压力倍增,只好捡起了之前的3个患者想要全面开花试试效果。
没想到转机就发生在这一秒。
那一天,我假扮的“ada”收到了一个叫“媛媛”的私信:“小姐姐你这个在哪里做的?”
见到可能是有意向客户,我非常开心,和她畅聊了起来。没想到我们聊得很投机,“我”说了自己经历后她表示实在认同。她也说自己刚结婚不久,因为想生一个女儿想一步到位,希望有详细的问题可以继续咨询,于是我们互换了微信。之后我便被她的朋友圈震惊得瞠目结舌:
她坐标上海内环,满屏都是高级酒店和别墅鲜花,周末要么在高级购物中心购物,要么开着近百万的跑车带狗兜风。家里还有豪华的家庭影院,随手的包包都是大几万,我这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20万怀孕。
把公司推荐给媛媛之后她很满意,说回到上海一定要好好谢我,我以为扮演的第一段人生已经完结,如释重负般连着附和祝你好孕,一点没有察觉到异常。后来同事一句提醒,我才发现她朋友圈好像从来没有露面过她老公,关于她的家庭也是闪烁其词。
我把这件事拿回去和舍友说时,她还抛出疑问:“会不会压根就没有结婚啊?”
“应该不可能,现在特殊时期,去M国需要医疗签证,没有结婚证的话根本拿不到。”时逢七夕,看到媛媛社交网络上晒着的大捧玫瑰花和谢谢老公的表述,我驳回了舍友的质疑。
但是没想到很快售后的同事就给我带来了震惊的消息。媛媛没有接受我们公司提供的签证代办和送机服务,而是单枪匹马自己去的M国。去到当地才和售后联系,最后紧急给她安排了服务团队。
一个人携带精子海外试管,我表示非常震惊。领导见怪不怪,在会上和我说她一看这个女生朋友圈就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我诧异地问:“为什么?这种事情很多吗?”“也不多吧,就是这行做久了一种直觉。”
“应该是没结婚,想要携子上位,对方是个浪子,想生个女儿。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嘛!”青青听完总结,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推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社交平台上体面优渥的媛媛竟然如此,再看她的朋友圈时发现已经变成了一条横杠。
好歹聊了十来天,看见客户狠心把我删除我很伤心,决心以后不再付真心给任何患者,也发现自己不适合干这份活。我主动请缨调去做其他的宣传工作,领导很爽快就答应了,主动替我向王总申请,当晚还请我吃饭告别。
没想到调走之前,我又遇到了一个类似的患者。
那天半夜我都睡着了,手机开始震动。我只好又拿起手机,看见跳动的头像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网名叫“梦璐璐”,照片里她身段婀娜,脸上明显填充。“梦璐璐”很开门见山,上来询一对双胞胎儿子的价格,并直言想在今年就搞定。
主动来咨询的客户成交概率最大!
为了挣钱,我拿起手机赶紧回复:“亲亲,好巧啊!今晚才有一个客户下单,但是报价平台太过敏感,方便的话加我们的专业咨询老师。她会根据您的身体状况和您夫妻双方的实际情况给出最优建议~”
半分钟之后,我的和“王亚梦”成为好友。
趁热打铁,几番沟通之下,我了解了一些她的基本信息:今年29岁,和老公结婚4年,要一次性生双胞胎儿子来试管。我还没继续咨询她的孕史和身体,她就直言不讳和我摊了牌:老公不愿意试管,她想偷精子去M国,问我能不能做。
经历过“媛媛事件”,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个小三,瞬间对她没了好感。但领导提醒我,不管对方小三小四小五,来了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上班是为了挣钱,又不是给人家做道德审判。因此,我依然耐心回复“王亚梦”:“虽然我们保姆也会24小时陪护,但是疫情期间,取精取卵、胚胎培植都需要很长时间,建议还是和伴侣两人出国有个陪伴。”为了杜绝风险,也本着为客户负责的原则,我详细给她解释了利弊,并一再强调没有结婚证的话医疗签证拿不下来。
“梦璐璐”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些没事的,结婚证都有,我们商量过了一起出国。”这时我才舒了一口气。
我发现她很能聊,天南海北的事情谈起来漫无边际,为了顺利成单,我不得不抽出时间陪她。肯定地、倾听地、温柔地回复我们客户的每一句话,是我的义务,因此我们两人关系也突飞猛进。
除了给她解答试管方面的困惑,我们的话题也逐渐深入进彼此的生活。但是越聊,我越觉得“梦璐璐”的行径令人大开眼界——
她自称来自北京,从小学跳舞考到了广州。十九岁时在舞厅认识了大她20多岁做服装生意事业有成的老公,做他的地下情人七年才转正成功。自己20出头的时候也怀过孕,试图冲击正妻,但当时婆婆逼她去香港验血,发现是女儿让她被迫堕胎。
这些年她忍辱负重,才换来了今天的名正言顺。但老公已经50多岁了,他和前妻女儿才比自己小五岁,早已经过了想要孩子的年纪。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不知道以后两人还能不能有孩子。
“梦璐璐”还和我说,她老公的意思就是顺应自然,能生就生一个,不能生就算。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生一个儿子让婆婆瞧得起她!
我当时非常震惊,觉得这女人真是口无遮拦,这种事情还和我这个陌生人分享。但是后来她说得多了,我竟开始同情起她:国内好几次培植失败,花了很多钱受了很多罪,不过就想要个孩子。
经朋友提点,她才想到去医疗发达的M国试管。而且变了主意,一定要生双胞胎的儿子!
“我算好促排期和老公去M国度假,到时候我早上和他亲热取到精子,然后借口外出你们来接我,直接去医院促排。正好我在M国也有姐妹就说和她旅游,我迟回去几天也不会有人怀疑,怀上了也顺理成章!”
看着“梦璐璐”发来的一长串语音,我有点吃惊,可怜她的枕边人被这么算计。当然,我也依着职业守则,和售后的同事组建了她的服务团队,开始根据计划行事。
按照往常的标准,服务群里除了我们的翻译、保姆和司机以及我,剩下的就是产妇和老公以及双方亲属,多的时候能有十几个人。但是“梦璐璐”的服务群,只有连她在内的三个亲属,其余两个还分别是她的亲妈和哥哥。
三个人长长短短的语音来袭,口音和北京丝毫不沾边,对我们的计划更是挑三拣四。尤其是哥哥说了一句“不行就直接在国内做,地下室也靠谱”时,我感到了这家人好一阵恶意。
为了尽快排到M国的号,本来1000元的预订费和咨询费,“梦璐璐”直接掏了一万让我们插队,最后定下了十一黄金周前往。眼数着到了日子,我们所有手续都提交,就差坐上飞机离开,“梦璐璐”却没了消息。
问了好几次她才说,老公的公司今年业务紧,去了回国还需要隔离14天,他一点时间也没有,表示想明年疫情好一点再去。那时我的提成已经到手,早就放下心来,安慰她说明年去做也未尝不可。
她没听进去劝,却发来很不客气的语音:“我再等下去就30了,没孩子还是不行的!男人一天到晚不回家,说不定又找到什么女人。算命的说今年我命里有子,说什么也要怀上!”见她歇斯底里,我没有了再忍受她情绪的义务,索性不再理她。后来觉得不太好,还是问候了一句:“这也只是我们的建议,如果能去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
但是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两个月后,“梦璐璐”传来了好消息,在国内已经成功怀孕,不需要奔赴M国受罪,我长舒了一口气,正式调到了官方平台做宣传工作。
相比于马甲的活在皮下,官方宣传正规很多。我每天只需要在各大平台我们的官方账号上更新我们医院的最新活动和一些试管科普即可。收到了咨询也是以往的好几倍——当然,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饭,经由我渠道转化的线索提成降低一半。
我的业务走上了正轨,我做的很熟练,每天咨询的人越来越多,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新手期。但缺点是工作很忙,半夜回复消息是常有的事。最多的时候,一个礼拜我收录了200多名患者,每天需要应付各种问题,我把这些患者们统一拉进了“求好孕”群,让她们信息互通有无。
在群里,我看到了不同的人背后的故事:有多年求子无门的、有就想要一个女儿的,还有一对女同性恋想要生孩子的……她们困于现实和中国法律,不得不重金海外求子。我对他们的处境都非常同情,甚至还会多帮她们争取一些福利。
但是对于生儿子的,我还是带着一股偏见。尤其是广东福建等地的客人,明明已经四五十岁都有了孩子,还是一上来就问一个男孩子多少钱,搞得我们和人口买卖一样,我很是不喜欢。尤其我还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特别明白女娃从小受尽冷眼的感觉。有一段时间,我一听到这种客户就黑下脸来,没好气地和同事吐槽。
见得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无奈,因为你知道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他们想法的。从小所生活的圈子、他们的观念里,生儿子这就是一件人生必有的事,没有儿子就是要被取笑。尤其是几个月前,我接待了一对来自清远快60岁的客户,还在孜孜不倦地为了生儿子奔走时,也就渐渐理解了这种执着。
半年多的时候,我已经陆续送往M国十几对求子夫妇,并且都成功怀孕。按照理想状况,把这些客户全部消化至少需要一年,我能拿到的提成可以高过2年的工资。这实在是我没日没夜换来的心血,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我的美梦。
因为几家公司的恶意竞争和举报,平台一下子对所有医疗机构相关内容都收紧。即便我们资质齐全,也遭到了很大的限流,之后不久突然被直接封号!看着积累的客户付之东流,我仿佛天塌了一样,工作经常愣神,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加上每天的熬夜已经让我身体严重透支,我对生活突然没有了希望,在犹豫要不要暂停下来,甚至离开这一行业。领导可能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下班之后把我叫到一旁解我心结:“你知道我做这一行遇见过这么多患者,最大的感慨是什么吗?”
“要早点要孩子。”我坦白的想法逗笑了王总,他摇了摇头:“是给别人希望。你说以前怀不上孩子也就怀不上了,抱养一个就行了。但是现在有希望能生健康的孩子,所以她们才愿意这么折腾。人活着,总是要有一点盼头的!”
领导和我说起自己多年前遇到的一个客户,当时公司还在更小的办公室,一共就5个业务员。那一天轮到他值班,他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全身无精打采的男人和一个纤细的女人。“当时我以为那男人吸毒了,还准备劝他们吸毒还是不能要孩子。”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男人得绝症了,活不了几个月。妻子想要给男人留个后来试管。”
“成功了吗?”
“没有,还没有来得及去M国,男人就走了。”
领导说这个话时语调很平和,像是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后来那女人微信上还是和我说了感谢,虽然她老公一直不想要她一个人抚养孩子,但是做了决定的时候也很期待新生命的到来。我现在还记得两人的名字。”
“所以嘛,人活着要有希望。你才经历了什么小事,明年我们就能追赶回来!”领导安慰完我便让我早点回家,我的心却非常感慨。
从那以后,我摆正了心态,也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如今我在公司上班已经一年多,同事们来来往往,我不知不觉竟熬成了“老人”。工作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追赶上,其实中间好几次想放弃,但都因为领导的那句话我坚持了下来。“人活着一定要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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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立,是一名私房摄影师,今年30岁,来自贵州的一个小县城。2009年我通过校考,考入浙江传媒学院设计艺术学院摄影专业。在校期间代表学校参加《亚洲大学生摄影比赛》拿到摄影组一等奖。一度,我是同学们眼里最得老师宠爱的学生,本院摄影专业保研名额,但凡是我要,没人能跟我抢。
但是,我却放弃了。因为,我需要生存,我没有办法读三年脱产全日制研究生,我的家境不允许……
我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小县城里,我的母亲是被爷爷买来给父亲当老婆的。我清楚地记得,在我5岁那年,母亲带我来到小卖部,给我买了一根老冰棍,让我坐在那等她,她买了菜就回来,却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去世以后,木讷的父亲也没有再续弦,整日就带着我在照相馆里摆弄那些“黑匣子”。爷爷过世后,父亲就继承了爷爷的照相馆,时不时的给乡亲街坊们拍拍照过营生。
90年代末,我家的照相馆生意还不错,毕竟那时候相机没那么普及,再加上爷爷过世时也留下了点积蓄,我们父子俩过得还不错。
进入20世纪,大家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好,渐渐地就连县里面的街坊邻居家里都自己买上了数码相机,价格不贵又比胶卷相机方便,我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差。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县城的影楼开的也多了起来。
人家用的是单反,有整套整体的灯光设备,而我家的照相设备还是“老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影楼门庭若市,自己家越发冷清。
但是,家庭的窘迫并没有磨灭我对摄影的喜爱和天赋,高三那年偶然间从同学那得知,高考生可以通过参加学校单独开设的摄影校考,知道有单设的校考专业后我开心极了,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父亲,一辈子窝在照相馆的父亲知道我报考摄影专业,不仅同意我报考摄影专业,还陪同我一起“采风”为校考做准备。
当年校考,我看见了许许多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考生,每个人都长枪短炮武装到牙齿,而我却只有一个爷爷留下的胶卷机。经过紧张的比拼,我凭借过人的天赋和胶卷机所带来的独特质感,杀出重围进入浙传媒。
上大学之后,我很快就在在校园里崭露头角,有了“文艺青年”“摄影才子”各种标签的加持,一时风光无两。
大学里,年轻人凑在一起,总是要在吃吃喝喝中培养感情,这样的生活我的生活费远远不够,所以我开始做起了兼职。
起初,我都是通过学校同学自发组织的兼职群,赚赚外快。多半是影楼兼职摄影师,或者给个人摄影师当助理,工资倒也不算少。但是钱赚的总是没有花得快,尤其我们摄影专业,攀比的风气自然不可避免,今天谁买了个好镜头,明天谁又买了个摄影大件——莱卡相机……要不然怎么有一句话叫“摄影穷三代”呢。
渐渐地,频繁的聚会和不断更新换代的摄影装备耗空了我,但是好面子的我不想在同学面前暴露我的家境,甚至我都不好意思申请助学金!所以我只能更努力地赚更多的钱。
2012年一天,那时候我已经大三了,兼职群里的“小杰”在QQ上私聊了我,问我愿不愿意接一单大活,报酬丰厚但是需要对其他人保密。
再三询问,原来这家伙要让我拍“私房照”。
“私房照”简单来说就是从摄影师的视角,发现女性身体的美。这种趋势据说是从日本开始盛行最后流入内地,虽说初衷是为了展现女性的身体美,但更多的私房照我只看到了情欲。
虽然内心觉得拍这种照片,违背了自己学摄影的初衷,但是抵不住有丰厚的报酬的诱惑,我接了这活。
虽然已经做好了拍摄场面香艳的心理准备,也暗暗告诉自己作为专业摄影师必须心无杂念地完成拍摄人物,但是真的到了拍摄现场,那活色生香的场面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场有三名女模特,衣着用暴露一词形容都远远不够。小杰作为现场的总负责人,不知和她们耳语了些什么,一个个都异常配合的摆出各种姿势,甚至露出身体隐私部位。一场下来三名模特总共拍摄了近300张的照片。
拍完照片之后,小杰又提出想让我给这三个模特和他一起拍摄“动作片”。我本不想答应,但是小杰允诺这次的拍摄,一共给我结算10000元!我实在难以拒绝,便答应了下来,并进行了拍摄。
不久,小杰就拿到了我给拍摄并精修后的“性感照片”和“动作片”,觉得很满意,一来二去我也和小杰成为了稳定的合作伙伴。可是,我也一直不明白,小杰那这些照片究竟要干什么?
我毕竟是个正常男人,经常性在这种香艳的场景中工作,难免不想入非非,所以那一阵我非常频繁的浏览一些十八禁网站。直到有一天,我正浏览某国外十八禁网站时,竟看到了自己拍摄的那些私房照片和视频!
我立马找到小杰,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的性质已经涉黄违法了!”
小杰笑嘻嘻地给我递了根烟,跟我解释他就是个中间人,负责前端工作,主要就是通过约见网友的方式寻找摄影对象,自报家门是浙传摄影专业学生,只是为了学校的人体摄影作业,同时承诺免费为她们拍一些较为暴露的人体艺术照片和视频,完成任务后就会删掉。
但这些本该“删除”的作品却被小杰私底下发布在社交软件上,然后有人通过社交软件来购买这些“作品”,小杰赚一些“外快”。他说:“我又没有收那些女孩的钱,大家都是自愿原则”。
他还说,我拍的片子是最好卖的,问我想不想和他一块干。甚至给我透露,这一年他已经赚了30万!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毕竟连我都因为拍摄“私房照”赚了不少钱,更何况是他。
这等可观的盈利我怎么能不心动!很快我就和小杰沆瀣一气,一直合作到了大学毕业。毕业后,小杰独自北上去了北京,我留在了杭州。这条产业链自然留给了我,我便于2014年开始尝试独立出售自己的这些“作品”。
可能从小缺失母爱,让我对女人的身体会产生比常人更强烈的探索欲望,所以我不再满足于暴露的艺术照片,开始拍摄更大尺度的照片和视频。
14年的时候,随着微博、人人、豆瓣、微信摇一摇等社交媒体的兴起与成熟, “网络约拍”“私房照”越来越流行。依托社交平台,我开始主动地在网上寻找年轻且形象较好的女性拍摄对象,挨个询问是否愿意拍摄大尺度写真及视频。与摄影机构相比,网络约拍因价格相对较低,可以直接和摄影师沟通拍摄构思和风格,还可以很快速的看见我的过往作品等优势,我的成功率非常高。事后,我会事先将底片拷贝好一份,然后再当客人的面删掉所谓的“底片”,其实已经偷偷将这些照片和视频制作成电子图包和实体写真集,通过网络平台进行出售。
私房照摄影师越当越久,也越来越顺手,拍摄途中揩揩油,互相看对眼约个炮,对我来说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
有一次,有个初来杭州的妹子通过微博找到了我,她说她叫小雅,想在杭州当一名服装模特,想让我给她拍一套代表作,但是她却出不起价格。
我本来不想接,但耐不住她和我软磨硬泡,最终商定以每小时50元计算报酬。我心想“既然出不起钱那就出个人吧。”
小雅应邀前往我选定的下沙区一家网红酒店拍摄私房照,因为太紧张,小雅的动作一直放不开,于是我便亲自下场“指导”顺便把准备的高度白酒给她喝。
“酒壮怂人胆,喝两口酒,就能放得开了”。
拍摄完之后,酒劲开始上头,她倒头就睡了。
等她睡着以后,我给她拍摄了一组全裸的“福利照”,心想这就当作给我的“报酬”了。等她醒来,我们之间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各自回家了。
其实,这是行业的“潜规则”。
一般在拍摄前期,我们都会答应妹子的所有要求,妹子说穿棉袄拍我们都能答应。可到了拍摄只剩两人时,我们私房摄影师是有一套话术能变着法让妹子脱衣服,一会说“全脱了唯美”“脱了才清纯”之类的话,一会又大举特举其他人的例子,甚至还会有同行直接上手扯妹子的衣服逼她拍露点……一般妹子拍私房照本身就暴露,即使闹到局子里也说不清个是非对错,最后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其实,我们这些私房摄影师之所以能够屡屡得手,是因为私房照圈子中有些妹子自身的问题也非常大。她们想拍照片,却又不想花钱,于是一种叫“互免”的模式应运而生。说白了就是肉偿,陪摄影师睡一觉,拍一些“动作”视频和照片就抵消了摄影的钱。
臭鱼对烂虾,也就这么回事儿。
我的大学室友阿黄被绿就是我发现的。
阿黄和他女友是校友,妹子是学的播音主持专业,毕业后两人开始异地恋。阿黄曾经听女友跟自己讲过要去拍什么私房写真,以为就是影楼里拍拍照片,直到我在我们私房摄影师的共享群里居然看见了他女友的大尺度照片和视频,实在忍不住就告诉他了,顺便陪着他大醉了一场,告别了青春。
其实我还隐瞒了一些细节,拍照片前,阿黄的女友就和摄影师商量好了“互免”,一来二去,他女友早就和摄影师睡出了感情,给远在异地的阿黄种了一片青青草原。
这两年这种“福利照”越来越不好做了,国家开始重点整治网络,开展了不少“扫黄”行动,我们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我也赚的差不多了,渐渐有了隐退的想法,但是总有一些舍不得,直到最近一个同行的事件,让我做出了选择。
去年9月,有个同行接了个还有2个月就要过18岁生日的女孩的“私房照”。那个同行我们就叫他林某,拍摄前特意“叮嘱”小曲:“要在拍摄前喝点酒”。女孩没有拒绝,但说只能喝一点啤酒,喝多了会晕头。林某听了,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上午,两人来到杭州江干区一家网红酒店拍摄。
拍摄前,明知女孩酒量不佳的林某依旧怂恿小曲喝下了2听500毫升的啤酒,女孩听话的喝了。随后,剧本果然按照林某预想发展,拍摄时,女孩醉态显现,逐渐失去了自主意识。林某趁机对小曲实施了性侵,还拍摄了大量的视频发到了他们几个关系好的私房摄影师小群里。
事发后,林某还四处炫耀,称自己拍到了00后小处女,更声称“酒是个好东西”等等。正当林某洋洋得意的时候,女孩回家后发现了异常,果断报了警…… 庭审时,手机中的性侵视频、小群的微信信息,以及他诱导小曲醉酒的行为,都成了他犯罪的铁证。最后,林某因强奸幼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半。现在想想,如果我也继续“私拍”会不会成为“扫黄”的目标,被扫了?
虽然我祸害了很多女孩,但我那是在拯救她们,谁让她们总是想白嫖我的摄影。
父亲年龄也越来越大了,身体也没有以前硬朗了,我想多陪陪父亲。
去年年底我回到贵州老家,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翻新了家里的照相馆,把它改成了个人摄影工作室,在当地的婚纱照、婚礼跟拍、艺术照、全家福啥的。
圈内的纷纷扰扰,我不想评价,也不再关心,接下来我只想用这些年攒下的装备在正道上好好赚钱,让父亲颐养天年。
有人说“你怎么不找个婆娘?”
“吃惯了西餐的人,还能吃的惯白米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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